見了劉秀。陳述披頭就告了吳漢一狀，說吳漢在廣漢屠城，還揚言是公孫恢所為。劉秀聽罷，向左右擺擺手，悄悄向陳述說道：“吳漢濫殺無辜，朕必定會追究。只是事已至此，且由他去。帶平定蜀地之後，再論功過。所謂，將在外，軍令有所不受，此時若問罪吳漢，其必反我。陳大哥，你且息怒。”

陳述被劉秀這一番說，頓時沒了言語。只是道：“廣漢一役，陳述無尺寸之功，卻促成了許多無辜百姓身亡，因此，從此以後，不要說陳述曾參與廣漢之役。”

劉秀道：“一切都由大哥。只是這天下未平，一切都是為了輿論服務，大哥你日後可不要說出去。”

陳述道：“你我兄弟。陳述也不願意敗壞漢軍名聲，讓中原再次混亂。”

劉秀道：“大哥所言甚是。二十年來，中原之民，十剩二三，實在不能再有戰爭。如今就剩蜀地與蘆芳，平定了之後，百姓就可以安居樂業了。我劉秀也要安享天年了。”

陳述道：“可是，這紙終究包不住火。廣漢之役，如何說？”

劉秀道：“一切歷史，都由人寫就。只要像那麽一回事就夠了。”

陳述無奈。欲辭了劉秀，回東方苑。劉秀卻道：“大哥，我已在洛陽為你建了個王府。你與師父師母，嫂子母子都來吧！”

陳述堅決要走。劉秀道：“洛陽開始招賢納士，教授詩書，你孩子到了學詩年紀，還是來洛陽為好，望你考慮一晚。”

陳述辭了劉秀，由人帶著去了劉秀送給他的府邸。雖然比長安的要小許多，卻也幹凈整潔。

是夜，鄧禹找上門來，對陳述道：“皇上要你留，你便留。以免日後，惹禍上身。”

陳述明白，劉秀擔心他離開之後，將廣漢內幕說出去。所以臨時送了個府邸給他，接了孩子過來。只有陳述在身邊，他劉秀才會放心。

陳述於是答應了劉秀。

過了半月，池宛白母子真的被接到了洛陽。而廣漢那邊傳來消息。說公孫恢負隅頑抗，還強迫城中百姓參戰，不從者不能戰者，皆殺之。漢軍無奈，與公孫恢戰了一日一夜，終於將廣漢軍盡數殲滅。消息中，並不提白帝門及陳述。

而公孫述那邊。聞得公孫恢與史興雙雙被殺，廣漢軍民一個不留。一時間，漢軍之威，震動整個巴蜀。又聽說公孫恢強迫百姓參戰，不從者殺之。於是，各地將帥人心惶惶，逃的逃，叛的叛。公孫述此時卻又出了昏招，敢逃者，敢叛者，誅其全家，但是，這更加落實了吳漢給公孫恢加的罪名。

由此，廣漢之役，成了公孫述落敗轉折點。吳漢之軍，所到之處，那守城之軍，就先懼了三分。

九月，吳漢破斬公孫述大司徒謝豐、執金吾袁吉，漢兵於是占領了錦城。就在這時，公孫述手下，卻出來一個英雄來。

卻說這人姓延名岑，其義父秦豐，義兄田榮，都曾自立為王。如今欲公孫述手下，一年前曾與岑彭大戰，敗於岑彭。然仍能全身而退。公孫恢與史興戰死之後，唯有延岑最被公孫述信任。因此，錦城丟了之後。公孫述問延岑：“事當奈何？”

延岑回答道：“男兒當死中求生，不應坐以待斃！財物易聚耳，不宜有愛。”

公孫述於是散盡金銀財物，募集死士五千餘人，交給延岑。正面假做旗幟，鳴鼓挑戰，而延岑帶兵從吳漢軍後路偷襲，一舉破了吳漢軍。吳漢軍落荒而逃。

十一月，臧宮軍至鹹門。公孫述領兵數萬攻漢軍。令延岑抵擋臧宮，延岑三戰而勝臧宮。臧宮敵不過延岑，而岑彭又被公孫述派人暗殺身亡。無奈之下，只得往洛陽劉秀求救。

劉秀得了信，見帳下又只有陳述賦閑在家，且其本領要在岑彭之上。於是上門請陳述出戰。

陳述自廣漢一役之後，便對政治有所失望。此次劉秀前來，不怎麽想去。

劉秀卻道：“如今，白帝門只有公孫述與延岑二人，其早一日降，巴蜀少一日生靈塗炭。大哥，為社稷著想，你且敗了延岑之後，令其投降，劉秀自會善待之。”

陳述被劉秀天花亂墜地說了一通，終究還是同意再往錦城一趟。

日夜兼程，到了錦城。臧宮見了陳述到來，便將大軍交與陳述，自己引兵，與吳漢聯合，再攻公孫述。

陳述求戰延岑，延岑見新來了個將領。也不推辭，拍馬出戰。

陳述道：“蜀軍敗局已定，仁兄還是早日投漢，以免多造傷亡。”

延岑道：“廣漢之役，延岑雖不親歷，但以延岑對公孫恢與史興之了結，其並非如漢軍所言，強迫百姓戰鬥。因此，延岑以為，漢軍殘暴，延岑不信漢軍。”

陳述自然知道，便對延岑道：“我乃漢皇帝劉秀之兄，陳述。你降了漢，由在下保你平安。”

延岑聽說是陳述，道：“久仰大名。如今與你一見，但求一戰。”說著，下了馬。

卻見延岑使得也是劍。陳述也下了馬，兩人站在一處。那兩邊士兵，只見二將來來回回，猶如游龍戲鳳，又似二龍戲珠，一時難分難解。陳述此時對延岑並無殺意，只想在劍術上讓延岑一敗，而延岑卻只想取陳述性命。戰了數百合，延岑開始不支。陳述忽然收了劍，延岑知道陳述手下留情。也收了劍。

陳述道：“你劍術不凡，如若降了，歸隱江湖，豈不是很好？”

延岑道：“時不與我。”

陳述道：“今日一戰，咱們平了。明日再續。”

延岑作了個揖，道：“好，我們明日再戰。”

延岑回到城內。卻說公孫述被吳漢圍了一日一夜。軍士無糧，饑餓難當之際，卻又有臧宮帶兵奇襲而來。公孫述一人戰臧宮及吳漢，被吳漢從背後偷襲，中了一槍。輾轉逃回城中，路上還殺了不少將士。

延岑見到公孫述時，公孫述的戰袍已經染成了紅色，灰白的須發映襯下的臉，閑的越發地蒼白。延岑上前扶住公孫述。公孫述卻從懷中拿出印璽，給了延岑，道：“大軍交予你，能戰則戰，不能戰就降。我要去見左右護法了。”

延岑陪了公孫述一會兒，公孫述終於傷重不治。

吳漢與臧宮聯手擊敗公孫述後，又回頭一道來圍了錦城城。

吳漢用之前的策略，圍而不攻。一連圍了半月，城中開始饑荒。陳述生怕又重覆廣漢的悲劇。主動請纓去給延岑勸降。

陳述只身前往鹹門，指名挑戰延岑。

延岑出來。二人先是鬥了一會兒劍，數十合後，不分勝負。

陳述停下來，二人一起休息。

陳述道：“錦城之圍已半月。與其讓人餓死城中，不若開門投降？”

延岑道：“投降可以，只是延岑只想保住城中軍民及家眷性命。”

陳述道：“此事，由陳述去吳漢那裏說去。”

陳述於是回到營中，對吳漢說了延岑之意。

吳漢卻不回答，說考慮一晚再說。

陳述回去。吳漢找到臧宮，說了延岑要投降之意。

臧宮道：“延岑先敗你於錦城，又曾與我三戰三勝。如若接受投降，皇上必定重用之。已在下之見，此時不是受降時候。”

臧宮一番話，正中吳漢之意，道：“那何時受降？”

臧宮道：“待城中軍民竭盡餓死，我方攻勢勢如破竹時，再接受投降，如此顯得是我方仁義。他們是被打沒辦法了才投降。”

吳漢道：“那陳述那裏，會不會說我們視城中百姓人命如草芥，而去皇上面前告我們一狀？”

臧宮道：“廣漢之事，皇上尚且沒說我們什麽。如今這巴蜀的最後一城若攻下，皇上一樣奈何不了我們。”

吳漢與臧宮商議已畢。

接下來幾日，卻不跟陳述說投降一事，也不叫陳述去挑戰。只是在軍營中日日飲酒作樂，讓劉尚領兵圍城。

又過了半個月，錦城城已經被圍了一個月。軍中糧草早盡。

延岑在城門上喊吳漢對話，吳漢出來。延岑道：“圍城可以，可是城中饑餓，能否放百姓出去逃難？”

吳漢回答：“在廣漢時，軍官冒充百姓，殺地我漢軍屍橫遍野。如今怕故技重施，遂恕不能答應了。”

錦城城雖然富裕，卻經不起長時間的圍困。城中已經開始易子而食，陳述看不下去，屢次叫吳漢讓延岑投降，吳漢卻怎麽都不答應。

而延岑見城中百姓人相食，便不管漢軍如何。開了城門，放百姓出去。可是，百姓剛出去，走不了幾步，就被亂箭射倒在地。

吳漢讓人喊話道：“城中兵，休地再假扮百姓出城！”

於是，又圍了兩日。

吳漢忽然給城內傳話：“城中百姓若要出來投降，必定要帶一樣兵器。士兵，則要帶兩樣兵器。出來後以兵器換取一頓飽飯外加一斤大米。”

這話一傳出，城內軍心動搖，那百姓中更是沸騰。

百姓有刀有劍的，紛紛拿來，延岑看門放人。吳漢真的給了那些人一頓飽飯，一斤大米。

其他沒有兵器的百姓，此時餓地荒，開始在城內覬覦起士兵手中的兵器。士兵們，此時也是躍躍欲試，彼此之間，開始相互猜忌起來。

延岑見軍心散亂，而吳漢這一計，是要城內軍兵相互殘殺。

無奈之下，眼見幾十萬錦城百姓在短短的一兩個月下來，只剩幾千，延岑，吩咐士兵把所有兵器都給了平民。

待平民出去之後，卻不關城門。

延岑與官兵們，坐在路中間。閉目，等待著漢軍到來。齊聲道：“蜀軍投降！”

吳漢從外面往裏看，見城內延岑等人都無兵器。就派兵入城。笑著對陳述道：“不費一兵一卒，和平奪取錦城。此役必定名垂青史。”

陳述卻很是無語，只是道：“延岑已降，希望不要再下殺手。”

吳漢搖搖頭，道：“自然不會。”

眾人入城，收了延岑兵，點了一下。只剩兩千餘人。

吳漢問了延岑及公孫述宮殿所在。延岑指了出來。

吳漢派兵進去搜羅了一番，確定沒有兵器之後。道：“降將眾多，且以公孫述皇宮白帝城為獄。”於是。將眾降將都趕入公孫述皇宮。派兵將白帝城圍了起來。

安排好之後，又與陳述、臧宮一道出城，一樣在城外的營中休息。

陳述得了吳漢承諾，心中稍安。回到營中，臧宮來找陳述，適逢戰後，陳述與臧宮都放松了下來。

臧宮此時帶了兩壺酒，來與陳述講自己這些年隨劉秀南征北戰的故事。陳述聽著故事，不覺天時已晚，臧宮回去休息。陳述於是也就睡了。

睡至半夜，酒意正濃的陳述卻發現白帝城內起了熊熊烈火。問將士那是什麽地方。

將士道：“那城中降將不服漢。半夜裏燒起白帝城，在城中與漢軍戰了起來。現在已經平息了。”

陳述一聽，慌忙往城中而去。到了白帝城，卻見門口站了兩個護衛。眼睜睜看著裏面起了熊熊烈火。

陳述一怒之下，前去找吳漢，道：“你說了不殺降將，如今為何燒殺於宮中？”

吳漢道：“實不相瞞，延岑留著就是隱患。其餘軍士太多，養活不起。還望王爺見諒。”

陳述道：“如你這麽草菅人命，陳述定要稟報皇上。”

陳述翻身上馬，頭也不回，連夜去了洛陽。

且說巴蜀已定，陳述到時，洛陽也得到了消息。

陳述見了劉秀，說了吳漢燒殺降兵之事。劉秀卻道：“吳漢書中言，是延岑於白帝城中造反，燒了宮殿。被吳漢及時鎮壓了下來。”

陳述卻堅持自己說是吳漢燒殺。並將延岑早就想投降。而吳漢不受，致使百姓無辜餓死許多，延岑放百姓出來，吳漢卻以百姓是官兵假扮為由，射殺了百姓。之後還用食物換兵器為由，讓城中軍民自相殘殺。最後，延岑投降了，卻被關在白帝城中，殺盡，然後一把火燒了白帝城。

劉秀聽了陳述之言。沈吟半晌，道：“陳大哥，我信你之言。只是這蜀地已定，若被天下知曉吳漢以此等手段定了蜀地，天下恐怕不服，到時又是一番戰亂，二十年來，天下人口驟減了十之八九。因此，劉秀會責罵吳漢，但不會否認吳漢之功。免得到時中原再無人煙。”

陳述道：“皇上，吳漢如此行徑，陳述不敢茍同。”

劉秀道：“陳大哥，你覺得事實重要，還是穩定重要？”

陳述此時卻忽然道：“皇上所言，為穩定而編造的事實，比事實更加重要？”

劉秀笑了笑，道：“陳大哥所言極是。”

陳述此時終於明白，吳漢之所以肆無忌憚，是因為他知道劉秀會默許。道：“我兩次去巴蜀，不想兩次送了這麽多性命。陳述有罪。”

劉秀道：“陳大哥，是你兩次去巴蜀，兩次讓戰爭早日結束。相比之下，要少死很多人。”

陳述道：“這個功勞，我陳述不要領也罷。”

劉秀道：“陳大哥，待江山統一之後，劉秀會給你一個配得上你的功名。”

陳述此時道：“罷了，所有功，陳述不敢再要。只願意帶著池宛白與犬子，去太山，隨師父師母，了此殘生。”

劉秀道：“蘆芳未定，大哥就決定退隱？”

陳述道：“皇上，天下遲早屬於你。蘆芳只是遲早之事。”

劉秀道：“陳大哥，我知道吳漢所為，令你難過。但就此要別劉秀而去？”

陳述道：“不敢。只是天下大亂已久，皇上乃仁君。巴蜀之事，陳述不會說。但請皇上平蘆芳時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若統一了中原，陳述到時會前來道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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